2008年3月19日 星期三

[轉載]靈異孤兒院:兒童的天真與殘酷

本文為批踢踢實業坊網友Ihsuma的作品,已經獲得同意全文轉載,特此誌謝。

會轉錄這一篇主要是因為,在一片觀注母愛的聲音中,這篇文章選擇了從小孩的角度切入,解構了童話/童年的意義。這個視角與我的觀察意外的相合,然而,因為這篇先於我發表,讓我在書寫個人的評論時,一直有種「崔顥題詩在上頭」的感受,很多觀點都已經在這篇文章裡說得淋漓盡致,若要突破得費上更多心思。所以,假使有讀者發現〈孤獨‧佔有與殘缺〉這篇有失水準,不知道在寫什麼鬼話,請細細品味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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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兒時那些執著與天真嗎?得不到就哭鬧打滾直到父母親過來拍拍你的頭,說些安慰的話,我們才會從哭喪的臉漾開微笑。從《羊男的迷宮》中西班牙的內戰歷史與希臘神話,轉變成《靈異孤兒院》中的童話故事:彼得潘,還有這群孩子的天真與執著,甚至是種殘忍,和看與看見的界線。

那,談談幾個重要的意象吧:哥德式童話、燈塔、生與死、與孩子的天真和慘忍。

電影的比例應該是2.35:1,電影開始時,屋外玩耍的孩子們隨著白色的蒲公英種子們嬉鬧,玩著一二三木頭人,讓人有溫馨的感覺。不過接著畫面就來到了屋子裡,窗戶的光微微透著進來,由寬銀幕所帶來的黑暗壓迫感就預示了這不會是喜劇,屋子的外觀,其實就有點類似於咆嘯山莊上的大宅,獨自聳立在螢幕上,內部從羅拉醒來去找西蒙的路上時,空蕩的房屋跟古老的木頭裝飾就給人哥德的感覺,屋子本身並不破舊,可是導演用歷史讓整棟房子破舊了起來,孤兒院的
悲慘過去,嘎吱作響的鐵製鞦韆,和電影的主題:孩子的悲慘歷史,遺失與追尋在空蕩之中,給人一種可怕的感覺,但我們應該把它放在驚悚片的類型之下嗎?

當西蒙坐在媽媽身旁問著為甚麼彼得潘不帶著溫蒂一起走時,羅拉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她只說彼得潘帶溫蒂的女兒走,而後來在對話中,羅拉也說她已經太老,不適合去那個島了。年齡,成為我們進入童話世界的阻礙,我們已經太成熟,太瞭解這個世界沒有聖誕老人、沒有不會變老的彼得潘,但我們不忍心打破孩子的夢想,戳破為孩子編織成的種種美夢,從生病到領養,真相只會帶來難堪。孩子跟童話都帶著一種泡泡般的虹彩,美麗卻脆弱,所以當第一個找找看遊戲到了最後,拿到了鑰匙之後,孩子的生氣不是沒有原由的,也許就是從這裡開始,整部電影的悲劇性已然被構築。(至於這個遊戲到底是誰佈的,我想就不這麼重要了,後來第二個找找看遊戲其實沒有給我們任何合理的解答,也不並妨礙我們對於片子的理解。)

重點來了:這部片描寫的天真與殘酷是相當寫實的,但卻用了非常魔幻的手法,也就是幽靈。導演先用羅拉認為西蒙太任性,打了他一巴掌的場景,帶入西蒙裝成湯瑪斯讓羅拉受傷這樣的後續,點出了小時候我們得不到,就要傷害彼此的想法(並且,讓觀眾覺得這是湯馬斯的幽靈)。然,從靈媒片段的孩童哭喊,被毒死的恨,甚至從床上的一個玩偶(暗示著離開的羅拉),到後來羅拉在大宅中跟他們玩一二三木頭人,都讓觀眾感受到他們的天真想法。而這種天真帶出的
是殘酷。不經意或是故意。湯瑪斯的死是不經意的遊戲。但他們卻被貝馬斯的媽媽毒殺。從這個角度看來,西蒙的死也許就是故意了,這種少一個人的恐懼,根深蒂固於都市傳說之中,有了最後一個人就會離開,我想這種傳說大家聽的多了。孩子的殘忍現實地刻畫在這部電影之中,把羅拉也拉進了他們的故事之中,彼得潘的永聚島(The Neverland)。

燈塔,另外一個意象,默默守護著孤兒的燈塔,在故事一開始已經不再運轉,羅拉由時鐘的折射(時間,也許跟年歲有關),重現了隱藏的燈光。烏雲蔽月之後,故事也開始走向也轉變了。直到導演最後給我們的燈塔重現,故事才又回到溫馨(?)的結局。

另外一個角度就是悲慘的現實,羅拉在找尋孩子中,不經意疏忽帶來的可怕後果。其實跟《羊男的迷宮》最後,小女孩回到了地底王國一樣,我們沒有辦法說這是個快樂結局,因為終局是死亡,但死亡帶來了團圓。羅拉跟西蒙的願望最後都成真了,羅拉找到了西蒙,西蒙也加入了孤兒群,也是孤兒跟羅拉的團圓。

講了這麼多,還沒有談聲音的處理。聲音為這部片帶來懸疑跟驚悚的感覺,尤其是空蕩大屋內的回音,不時地加強了我們的恐懼。而其中和最後配上的複雜交響樂也讓觀眾與這群人一同悲傷。(寫這麼少是因為我其實忘記認真地注意配樂了,希望有熟悉的版友可以一起分享:))

最後,跟大家分享一個有關電影的線索,電影中丈夫給了羅拉一個項鍊,上面是聖者安東尼,安東尼出生於里斯本,在西元一二三二年封聖。是尋找與遺失的聖者,禱詞是:「聖者安東尼,聖者安東尼,請聽我的祈禱。我遺失了東西,卻尋找不到。」(所以說,最後丈夫拿回了項鍊,是不是又代表了什麼呢?)


孤獨‧佔有與殘缺─評《靈異孤兒院》

《靈異孤兒院》海報童年對於許多成年人來說,永遠帶著一種鄉愁式的懷念,彷彿那就是純真、無憂無慮的代名詞。不過《靈異孤兒院》(El Orfanato) 卻為童年鄉愁染上了黑暗的色調──不僅是因為電影成功的塑造了恐懼的氣氛,而是在種種意象的安排上,不斷將與童年相關的符號,拿來做為恐懼的符碼;甚至於,整個故事的架構,都可以視為追尋童年時光下產生的悲劇。

故事是從蘿拉 (Laura,貝倫魯達 Belén Rueda 飾)和卡洛斯 (Carlos,費南多卡約Fernando Cayo 飾) 帶著養子西蒙(Simón,羅傑普林賽普 Roger Príncep 飾),一起搬進蘿拉幼時住下的孩兒院開始。這個看似不起眼的設定,隨著劇情後來將謎題一一解開,卻產生了莫大的意義。蘿拉應該主導了搬入孤兒院的決定,而這個決定的原因,表面上看起來,蘿拉只是懷念當年的生活;然而實際上,我們可以將它視作蘿拉受到了潛意識中,那些不幸的童年玩伴召喚,重新經歷她躲避掉的命運。

在電影當中引用了《小飛俠彼得潘》的故事,表面上讓蘿拉與西蒙的感情產生了些許的對立,然而我必須指出這樣的對立並不同於尋常闡述童年式鄉愁的電影,雖然蘿拉在聽到西蒙貪戀童年的言語時,產生了些微的動搖,但是電影的節奏與運鏡卻未曾站在西蒙這一邊。快速來回切換的鏡頭給觀眾尖銳對立的觀感之餘,更透過攝影機與人物的相對關係暗示了壓迫感的源頭。西蒙一直比蘿拉更加的迫近攝影機,並且透露出敵意,反而讓西蒙的堅持有種鬼魅式的力量。

事實上,除了讓蘿拉自責不已的那一巴掌以外,西蒙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壓抑。因為他可憐的病情與身世,反而讓蘿拉以及戲院其眾多的成年觀眾給予他過多的同情與溺愛。不過,我之所以指出西蒙在母子關係中並沒有太多屈居下風,並不是要反過來指責他本身的任性造成無可挽回的結局;他其實也只是孤獨的俘虜,因為孤獨而四處在屋中探索、因為孤獨而發明種種遊戲假裝玩伴的存在(或者說,引鬼上身)。

《靈異孤兒院》劇照西蒙的孤獨做為一個樞紐,同時轉動了蘿拉與湯瑪士(Tomás)的潛意識,也才讓蘿拉幼年時期逃過的劫數,像是宿命般的跨過了時空,向已經長大的蘿拉進行索討。

湯瑪士的事件當然是孤獨所造成的第一個傷害。大人的保護讓他失去了面對同儕的勇氣,才會在一次惡作劇時發生了不幸;西蒙在某種程度上與湯瑪士的處境類似,他的病情與身世都被大人刻意的隱瞞,結果反而讓西蒙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知道一切,也使得他對這個事實缺乏承受的能力。

蘿拉在搜尋西蒙的過程,其實也一步步在搜尋當年對湯瑪士的記憶。那些供她拼湊的線索,無一不是童年時的回憶:妝扮、玩偶、舊床鋪、遊戲。最後她面臨了和那些兒時玩伴類似的遭遇──在揭開頭套之後,心中抱著愧疚,在不知不覺之中,一口一口服下命運安排好的結局。
《靈異孤兒院》劇照:貝倫魯達所以我並不認為《靈異孤兒院》在最後給了一個美好的結局,蘿拉的玩伴們帶著興奮的笑容喊她的名字,其中表露出來的佔有慾望更令我不寒而慄。對於這些孤單的孩子們而言,他們渴望的是團圓,沒有辦法像彼得潘一樣,獨自走向自己的Neverland。蘿拉本質上的改變對他們來說不重要,她是大家不可或缺的拼圖。只是,這個硬被這群小飛俠拖著走的溫蒂,只能陪他們整天玩著那其實已經變了味的木頭人遊戲。蘿拉與西蒙之間的關係勢必造成她身分上的尷尬,她必須以兼有同輩與長輩的形象與玩伴們互動。

每個人的小時候總不免造成一些破壞,而《靈異孤兒院》裡放大了這種破壞,這群孩子們不管出於有意或無心,總是造就了毀滅與破碎,這其實也是電影中處處都出現殘缺意象的原因。孩子們個個失去家庭,而且或多或少有身體上的殘缺;他們的玩偶、遊戲空間也是四肢五官,難以完全。甚至於湯瑪士的母親被撞毀的駭人面孔如此清晰,除了駭人的目的之外,也一起構築了這個殘破的世界。於是,就算我們在恍惚之中見到了光明,那也只能得到燈塔不斷閃爍、忽明忽暗的亮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