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4月27日 星期五

海洋味的魔力─評《等待飛魚》


2005年的時候,我為了一個蘭嶼文化相關的網站忙碌了一陣子。對於曾經在後殖民論述裡打轉許久的知識青年來說,有機會做這種為原住民文化發聲的工作還真激發了不少使命感。那段日子讀著蘭嶼相關的文獻、看著學員拍下的蘭嶼照片、聽著蘭嶼激發而成的音符,當然還要寫出各種蘭嶼相關的文字。即使我那時的生活根本困守在台灣離海洋最遠的一縣南投,但是一提及蘭嶼就能侃侃而談,甚至在原民會主委、三家電子媒體、數十名專業導遊的面前,口沫橫飛的把蘭嶼說得比我家後院還熟。

就在那一年出了《等待飛魚》,我突然覺得我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恨不得能有機會在上映第一天就衝進戲院,最好能撞見導演傾訴我對這部片子是多麼相見恨晚。但是理想與現實的差距就是這麼殘酷,中部唯一預定播映的戲院居然後來在放映時整修,我看著網上貼出取消上映的公告之後惡狠狠的詛咒了那個沒文化的城市一番。

等待真的會讓很多事情變得美好,就像《Hunter X Hunter》如果有261話,就算是草稿也會讓漫畫迷痛哭流涕。即使明知《等待飛魚》只是一部產於電業產業不健全的台灣、用小成本製作出的愛情小品,可是當片頭字幕打出來的那一刻,我心中居然湧起史詩般的滔天巨浪。

憑良心說,《等待飛魚》有一點過於文藝青年腔。我並不是指這部片子在對白或人物塑造上太過文雅,王宏恩的角色從說話到動作其實都是很道地的蘭嶼土味兒,對白中隱含的生活態度也同我知道的蘭嶼印象相契。我想表達的是,這部片子就像當年在南投抓程式碼、敲鍵盤的熱血青年一樣,巴不得將蘭嶼文化存廢的重責大任一肩扛下。片子裡無時無刻都有意識的在試圖為蘭嶼進行推銷,廣為人知的飛魚、拼板舟也好,比較鮮為人道的海芋、地瓜、男人魚女人魚的分類、青青草原的砲口百合也好,為了不讓蘭嶼只淪為風光明媚的背景,似乎有點無所不用其極的在影片裡容納這些達悟族的文化符碼。相較之下,更適宜用來撼動人心的愛情線,卻顯得有些輕描淡寫。

當然蘭嶼具有它迷人的丰采,對於編導對這塊土地(這片海洋可能更貼切)的迷戀我可以理解,只不過延續到了影片中,就讓愛情味變得有些奇怪了。回到台北後的晶晶想念魚鮮、想念海美,甚至想念特別的飛魚,好像就是不太想念避風。最後她的回歸,也像是為了了卻都市人對農業生活的鄉愁,而不是為了投入情人的懷抱。在鏡頭裡,蘭嶼的海、建築格局、菜色、飛魚都佔據主位,而對照組台北的陰鬱天空甚至海邊的髒污也都有特寫鏡頭。反倒是在男女主角兩人互動的時候,能夠表達情感的觀點鏡頭少之又少,只有在青青草原看百合時,模擬避風以手圈出視野看晶晶的那個鏡頭算是一個;而這場戲,可能也是整部電影看下來,唯一帶給觀眾深刻「愛情」感受的一場。

然而,儘管有著種種缺失與不足,畢竟那海天一色的美景與異鄉情調的文化符碼太過誘人,所以我們倒也可以不要去追問到底是愛避風還是愛蘭嶼這樣的問題,清新淡雅的海風徐徐吹過來,人一迷醉在浪漫情懷裡的時候是什麼都分不清楚的。我回想當初在編寫網頁文案的時候,用了多少沉痛而尖銳的筆調疾呼、質問達悟族的文化困境,那樣的反思還不如一部淡淡的愛情小品來得有力道。我們甚至不用質疑女主角將來怎麼面對蘭嶼那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也不用探究影片裡根本沒交代的女主角前段感情問題何在,就不知不覺的被影像引導到蘭嶼與台北觀點的對立上,並且站在贊同蘭嶼的一方,為晶晶片尾的選擇牽動嘴角幸福的微笑。

這畢竟是屬於蘭嶼、屬於電影、屬於《等待飛魚》的特有魔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