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1月19日 星期一

《髮膠明星夢》的傳承與背叛


要為《髮膠明星夢》(Hairspray)寫點什麼,讓我苦思了許久,塗塗改改的耗費了許多文字。做為一部歌舞片,它的表現十分讓人驚艷。從開場〈Good Morning Baltimore〉就已經讓人愛不釋手,〈Ladies Choice〉和〈You Can't Stop the Beat〉等配合大型歌舞,更讓人有種想站起來跟著音樂一同搖擺的衝動。然而這些東西卻是文字處理上較無力的部份。我既無法引經據典的考證音樂與歌舞的派別譜系與流變,也沒有辦法一一剖析其中引人喜愛的原由,只能以讚嘆的口吻鼓吹每一個人自己進場看看。

但是作為一部討喜的電影,我相信除了歌舞之外,《髮膠明星夢》還有很多十分有趣的因素在其中,所以如果到此為止你還想看下去,那麼請原諒我的離題。以下會用一些筆墨在談論劇情與人物的部份,至於電影最精彩的地方──還是請大家自行進戲院體會。

《髮膠明星夢》的故事主軸其實對於當下社會來說,或許有些代溝存在,畢竟這是個1988年就編寫出來的故事,而且寫的是60年代的社會氛圍。劇中的二元設定相當明顯,而且一派進步史觀天真得無可救藥,在克里斯多夫華肯(Christopher Walken)的台詞裡面,或許也有消遣這種觀點的意味。資本主義宣稱只要努力人人都有機會,現在已經證實是種美麗的謊言,不過夢還是要做、希望還是要從潘朵拉的盒子裡逸出來撫慰人間。

不管怎麼樣,《髮膠明星夢》在胖/瘦、黑/白、規矩/不規矩的立場上,很明顯地站在屬於反叛的一方。所以妮姬布朗斯基(Nikki Blonsky)可以用崔西(Tracy Turnblad)的形象贏得帥哥的心,還能在戲裡戲外都佔據當紅主角的席位;而大美寶(Motormouth Maybelle)昆恩拉提法(Queen Latifah)率領著抗議對伍的時候,也獲得了極為同情、英雄式的鏡位。相較之下,蜜雪兒菲佛(Michelle Pfeiffer)與布萊特妮史諾(Brittany Snow)這對螢幕中的母子雖無「醜」態,卻是處處「丑」態,最後被「好人」們收拾的時候還得看他們在眼前狂歡,若站在同情的立場來看待,那還真是情何以堪。



但是這個故事裡卻不是只有反叛而已,當中也有一些「傳承」的意味──好比說四個主要角色的家庭,都一板一眼的去對應「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種簡單的概念:崔西的媽該是胖的,所以約翰屈伏塔(John Travolta)得頂上超過15公斤的人造肥肉才能飾演艾德娜(Edna Turnblad);安柏(Amber Von Tussle)和她的母親都是金髮洋娃娃,酸人的嘴臉一致;亞曼達拜恩(Amanda Bynes)飾演的潘妮(Penny Pingleton)雖然是媽媽(Prudy Pingleton,Allison Janney飾)眼中的壞孩子,但是兩個人的打扮也都具有相近的樸實風格;而黑人一家,都被塑造成天生的舞者。

除了外在的條件以外,在思想上也是呈現這種一致性,比方說艾德娜雖然一開始呈現保守的性質,不過慢慢地被激發了悶騷的性格後,其實也與崔西的個性不相上下;而反派的母女自然不待多言,單一而保守的審美角度一脈相傳。唯一在搞家庭革命的只剩下潘妮和她的母親,也因此讓擦電視的動作變得格外有力度;然而,即使如此,這個背叛的過程也捨去了當面承認的尷尬,畢竟仍是輕輕處理掉了。所以,崔西可以很自在的說「你們為什麼不上街抗議呢?」,或許是因為拳頭對外的時候總是比較容易出去。《髮膠明星夢》所表現的時代能這麼令人開心、振奮,跟這種和諧性不無關聯。


實際上不管是歌舞片還是現場節目,都是在這種既衝突而又和諧的狀態下維持表面華麗的平衡。看電影的時候我們尚可以觀察到主持人與製作人之間台上台下的兩樣情,或許再敏感一點的,可以想到無論安柏怎麼樣不爽,音樂一下還是得和崔西一同在台上共舞,而且非到必要的時間從沒有搶鏡的動作。再擴大一點來看,崔西和她的朋友們搶下了舞台上的發言權,背後的力量不是來自於她們自身,而是觀眾口味的背書──與過去的得勢者獲取權力的來源傳承自同一個體系。然而,與人際關係不同的地方是,面臨整個傳播體系的運作時,這種和諧感就顯得刻意而天真了一些。儘管從崔西襲警事件裡,透露出些許媒體翻臉如翻書的性格。固然為了主線劇情,這個層次展現得不多,而且像這樣探討下去可能會造成整個明星夢崩潰的因子,對於講求簡化劇情,把時間展現歌舞的片子是無法妥善處理的。

所以,《髮膠明星夢》如何成為美夢一場,除了看到崔西胸懷大志、闖蕩星河的築夢過程之外,不要忘記背後還有許多和諧的傳承在幫忙鋪平了重重阻礙。大型的舞蹈總是要講求整體的順利配合,才能讓觀眾看到最完美華麗的秀,而這或許也呼應了片中流露出來的主要性格吧!



2007年11月14日 星期三

梁靜茹的崇拜,我的虛榮─獻給吾友黃婷

拿梁靜茹的專輯到櫃台結帳的時候,其實我的心有點痛──她的歌聲甜美而樸實,像個鄰家女孩般是讓人舒適的存在,儘管近幾年在歌唱的技巧益發成熟,倒還保留了幾分剛出道時那種優雅的天真。不過,她的音樂卻一直是我所疏離的,除了第一張專輯裡的〈彩虹〉(啊!順便可以憑弔一下歌還沒那麼芭樂的阿信)之外,太多情歌都讓我耳根生膩。八年以前有人說我是因為沒經歷戀愛的種種而疏離,但即使八年後的我曾經愛曾經被愛,聽著梁靜茹的歌還是覺得那些音符沒有太大的力量。中間當然也曾被少數的意外驚艷:〈燕尾蝶〉的出軌、〈茉莉花〉的怨懟,或者是〈絲路〉的遲滯,但是一聽到專輯中的其他歌曲,難得湧起的波濤就船過水無痕。

但我一直覺得靜茹是很棒的歌者,所以除了還在磨練文筆的學生時代品評了《勇氣》之外,我從來沒打算拿她的作品來下刀──有些事情沒有緣份是勉強不來的。但是事情總有一些意外,吾友黃婷,給人感覺會以玩樂為職一輩子的大姊大,莫名其妙的跑去唱片公司上班,寫歌詞賣錢不說,在梁靜茹2007年的個人專輯《崇拜》裡更堂而皇之的掛上「製作企劃」之名。基於一些友情、一些虛榮、一些吐嘈心態,我還是必須好好的聽聽這張專輯、好好的囉嗦兩句。

我必須承認黃婷對娛樂產品的一些文字,包括電影與音樂方面,都大大的拉扯我的審美觀念。很久以前我的批評觀活像個文青(或者更像憤青),然而她的文字卻呈現對流行文化一定程度的擁抱。後來我自己的口味也開始越來越向大眾化、市場化的東西擴張。不管怎麼樣,在聽這張專輯以前我已經有心理準備,《崇拜》可能不是我心目中最好的那種音樂,以她的想法應該會對既有的市場性做一些妥協。

的確,《崇拜》的整體表現差不多符合我的預期,在細節層次上當然可以聽到一些不同於以往的元素,但是整張專輯的調性不論是與先前的作品相比,或是專輯中的歌曲自行相比,都還是有相當高的同質性。第一天鑑賞的時候這令我相當困擾,因為缺乏震撼力十足的編曲或是令人驚喜的旋律,就是這樣一貫輕輕柔柔的流洩著,不知不覺「你的姿態/你的青睞」的清唱聲響起,才發現整張CD已經跑完一輪了。

當然打起精神什麼都不想,端著歌詞慢慢聆聽,很容易就可以指出〈C'est La Vie〉澄澈與〈101〉的俏皮是兩種不同年齡的心境,〈一秒的天堂〉在編曲上同樣擁有〈燕尾蝶〉的湧動(說實在的,〈一秒的天堂〉聽起來像Faye的調調),但是這些小差異並不能很明顯的喚起情緒的轉折。這中間到底是因為梁靜茹的唱腔本來就變動不大,還是因為製作人都太為她量身打造,憑我對梁靜茹的淺薄認識難以斷言。

就在友情的力量鞭策我以近乎催眠的方式不斷反覆播放,聽了不下三十遍以後,總算有些漣漪慢慢從平淡的水面上浮現出來。

第一首其實是吾友提醒我的,她對自己負責的專輯不愧是瞭若指掌,她說〈給未來的自己〉是靜茹過去沒有嘗試過的風格。我喜歡副歌幾句高亢的尾音,靜茹的嗓音被那個音高以及所需要的氣勢緊逼到邊緣(我甚至覺得有一次她沒有唱到位),在收尾時也有明顯的喘氣聲,有一種無助的倔強在其中。這首歌的歌詞也是由吾友操刀,這段「不管怎樣/怎樣都會受傷/傷了又怎樣/至少我很堅強/我很坦蕩」讓我大笑不已。說起來這種句子在流行歌曲裡應該可以找到不少類似的意境,不過看到「坦蕩」這種天外飛來一筆的詞彙,的確讓人會心。

再來是藍奕邦包辦詞曲的粵語歌〈原來你也唱過我的歌〉,即使每次我都覺得這類湊歌名入詞的把戲已經有些缺乏創意,但是在其他方面的表現上,這首歌把梁靜茹嗓音最乾淨的部份都展示了出來,與主打的〈崇拜〉首尾呼應,異曲同工,十分可人。藍奕邦上一次與梁靜茹的合作是在2003年《戀愛的力量》裡的〈Fly Away〉,同樣也是很動人的一首作品。

《崇拜》對我而言,或許只能算是梁靜茹四平八穩的基本盤,在平淡的生活裡邊增添一些可喜的繽紛。我曾經開玩笑的對吾友說,這張專輯如果然我十分不滿意,我就要和她在彼此的部落格上相互開炮,筆戰起來也許還可以提供唱片公司炒新聞的題材。其實,對於如何面對這樣需要平易近人的流行專輯,該以什麼樣的視角與素養去進行品評,我的內心自己已經在她的「陰影」下進行了多年的交戰。自己都擺不平,就遑論集中焦點和他人論辯了。這篇胡思亂寫的文字,「音樂評論」的部份可能只像一篇急就章的作業,為了無謂的承諾只求交差、應付了事;實質上,炫耀我有一個「作唱片」的朋友,這意味可能更濃厚一點。

相當可惜的是,然我們結下孽緣的歌手「奶茶」劉若英,從各方消息看來已經簽入亞神音樂,看好友幫偶像做專輯的機會短期內恐怕微乎其微。不然,我可不會這麼「重重拿起,輕輕放下」。

補記:
當我正為了300多塊台票心痛的時候,吾友居然告訴我唱片公司有出250元的平裝版,只有CD沒有附贈的筆記本。因此我要在這裡嚴厲譴責某聯鎖唱片行,架上只有擺放精裝版的樣品,而且洽詢櫃台時店員也不曾詢問要何種版本。雖然多幾十塊可以多看幾張梁靜茹的沙龍照,但是蜷川實花鏡下的梁靜茹變成了御姊、熟女不講,根本就不像本人了啊!還是聽聽音樂比較有她一貫的風味。


2007年11月6日 星期二

鄉民式歪評─《倒數第二個男朋友》

雖然馬克海費瑞奇(Mark Helfrich)不可能是住五樓的鄉民,但是《倒數第二個男朋友》(Good luck Chuck)卻十分專業的融合了各種不同的看板類型,並且對於傳統鄉民眼中的好/壞人分野提出顛覆與挑戰,建構了角色的複雜性,也讓這部電影充分地象徵了全天掛在網路上的宅男們立體的性格。相較於主流媒體對於宅男建構的刻板印象,《倒數第二個男朋友》無疑的應該有機會挑戰本年度最中肯電影的地位。

雖然劇情的主軸是好人卡收藏家查理(Charlie,丹恩庫克 Dane Cook 飾)與笨板板花金(Cam Wexler,傑西卡艾芭 Jessica Alba 飾)的脫團史,不過更搶眼的其實是查理和他的強者朋友、換帖兄弟史朱(Stu,Dan Fogler 飾)的互動卻更加精彩。從他們的言行和性格之間仔細對照,不難發現這兩個人都面臨了性格與行為上的矛盾衝突,於是本來只有貢丸大小的笑料一下子有了意義,蘊含了兩人性格的掙扎。

主角查理雖然拼命的收集好人卡,但是很顯然他並不符合「好人當成工具,壞人當成陽具」的傳統好/壞人分際。他在嘴巴上拼命的說不要,可是身體總是挺誠實的背叛,表面上看起來,這無疑是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欠噓行為。不過,弔詭的是在使壞完畢之後他還是能照常領卡──這恐怕會叫許多鄉民情何以堪,假如現實生活有這樣的情境,可能人人都要學劉德華說「我想做個好人」。夠專業的鄉民或許可以理解我突然在這裡插入《無間道》台詞的用意,的確,查理混淆的角色認同與臥底的心理掙扎隱約之間有那麼一種巧妙的關聯性,身分錯置的議題並不是只有警匪片才能夠搬演出來的。

史朱則面臨另一種完全相反的狀況,他從正太時期就已經展現靈與肉之間的衝突,在外貌上他絕對具有被發卡的資格,而在心理上他又是個不折不扣的壞人,兩者結合之後表現出來的,就是30cm起跳的標準西斯鄉民典型,在螢幕前大喇喇的展現嘴砲的悲涼鬧劇。不過這樣歸類也不見得公平,至少導演在影像語言裡告訴我們,他仍有誠實面對自己的一面,比方說,在選購葡萄柚的時候,他沒有選擇半徑30cm的品種(雖然也可能買不到)。

以整部電影的劇情走向來說,就是這一對身份錯置的哥倆兒不斷試著找回自己原本定位的過程,但是結局處理起來並不到位,反而傾向於一種折衷與妥協。好人查理脫離了有性無愛的無間地獄,不過也閃亮脫團;壞人史朱最後其實只對一個女人使了壞,不過這個女人卻有等同於一個半女人的份量。這種處理模式呈現的就是,無論劇情怎麼樣深切的隱喻鄉民處境,這部電影終究不能免俗於商業喜劇的本質,重重提起輕輕放下。

寫到這裡,我想有些人可能忍不住為了傑西卡艾芭的篇幅憤而敲碗,但是我還是必須讓她就這樣被dororo,因為她在劇情上的存在的確只是個很重要的花瓶而已,而且我怕寫多了這篇文章可能要轉笨板。不過呢,神兩張照片給鄉民看看倒是可以的。

P.S 其實像《倒數第二個男朋友》(Good luck Chuck)這樣的片子,充斥著無聊的低級笑點,而且搞笑畫面頻頻在前幾秒就先露了餡。為它寫影評,別說喜歡的人看得不中意,自視甚高的影評人恐怕也會皺眉嫌惡。不過,既然電影的閱讀會受到身份的不同而有不同的結果,當然可以用角色扮演的方式,甚至引用不同於一般影評可能會使用的術語,對這部電影進行一種誇張式的閱讀,得出另一種結論。

這篇完完全全是個認真的遊戲之作,目的不在嘲諷電影本身或是任何文化,就算是對自己文筆和思路的一種鍛鍊,以及影評功能的另一種展現吧。


2007年11月5日 星期一

遙遠的原點─評《最遙遠的距離》

什麼是「最遙遠的距離」?不管有沒有看過林靖傑的《最遙遠的距離》,每個人的生命中或多或少都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也可能各自擁有一個理想或不理想的答案。那麼這部電影試圖提出什麼解答?如何說服觀眾認同他的解答?在與本片對話的過程裡,辨證的過程顯得格外的有趣。

開頭電影並沒有破題,看到結束為止也不曾點題。《最遙遠的距離》試圖用詩意的影像構築一種充滿歧義的閱讀空間,每個人都可以依著自身的經驗去尋找電影中相符的蛛絲馬跡。而我所能看到的,是一種矛盾、弔詭充斥在其中。或許在有限的空間裡面根本不可能有「最遙遠」這樣的意義存在,只能靠著對空間的迷亂、對邏輯的撕裂,才能夠營造出一種似近實遠的虛擬情境。

這樣講有一點像玄學,我還是把話說得簡單一些好了。《最遙遠的距離》裡有一個不太像故事的故事,然後根據小雲(桂綸鎂飾)、小湯(莫子儀飾)、阿才(賈孝國飾)三個關聯薄弱的人,若即若離的串連起來。這三個人都有情感上的壓抑與困惑,也都試著去逃離這些不堪負荷的痛楚。只不過從台灣頭走到台灣尾,即使旅程結束了、電影也結束了,我依舊沒有看到這三個人物的生命歷程有任何進展。儘管在劇情的安排上,似乎有一些宣洩、有一些諒解,但是這可不是好萊塢電影那種人物性格轉折的關鍵戲碼。哭過了之後依然放不下失敗的愛,就像阿才穿上潛水衣之後卻只能不得體的在馬路上步履蹣跚──即使可以游往自由,但仍然貪戀陸地。

裹足不前、原地踏步的人生是卻最能夠演繹出距離的遙遠,因為過於遙遠,所以才哪裡也去不成、哪裡也到不了。

很多影評都已提及這部片子當中相當著重聲音,畢竟,故事中的幾個主角就是透過聲音串連起命運的交錯。不過我對於這部電影是否異於一般電影傳統,讓聲音重過影像這樣的說法,卻抱持著懷疑態度。的確,這部電影本身就像是某種型式的自然音樂展覽館,甚至在小雲的片段刻意的讓大自然風聲海鳴壓過四周環境音,突顯疏離與逃避的意味。然而我覺得過份注重這些聲音反而上了導演的當,落入聲音的障蔽之中而忽略了全貌。純樸而熱心的村民們就曾經一針見血地戳穿了小雲想到聽音辨位,亦步亦趨的追逐小湯身體的幻夢。過份地集中感官在這些都市外聲音的蒐奇上,在閱讀電影的時候不免就會落入小雲之於小湯這樣的位階。

實際上電影裡的空間錯置更加精彩:稱為「家」的地方有人不想歸有人歸不得、抄下來的地址不是人去樓空就是已成桑田、想找的地點找不到、想等的回程車也等不著──這些都足見林靖傑對空間構築的用心。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這部電影仍然有許多斧鑿痕跡,讓整體的可看度大大打了折扣。首先是對台詞的掌握,有太多的角色都莫名其妙的出口成章──就像精神科的女病人居然能毫無結巴的、具有抑揚頓挫的將自己深層的感受有條有理的剖析出來,與後頭阿才的台詞如出一人之口。角色台詞沒有辦法充分展現每個人物之間的分際,電影就只淪為導演的傳聲筒。

林靖傑試圖介入電影不肯放手的痕跡不只是在台詞的寫作上,對於鏡頭時間的安排,其實也可以看出端倪。許多鏡頭長到令人不耐──這種不耐並不是單純來自時間過長,而是過久的鏡頭讓演員不得不演到過火。全片第一場哭戲就是如此,當莫子儀哭到連口涎都無法收住時,我對角色的同情也開始失焦。當聲音構築屏壁隔絕塵囂、詩意的鏡頭替代了千言萬語,那麼過火的演員表演時間除了製造影片自身的矛盾之外,並沒有意義。

電影本身也過於執著於大都市的布爾喬亞情懷,導致東部的好山好水淪為背景,完全被劇情想要表達的那些喃喃囈語所掩蓋。實際上以小湯「錄音」的工作來看,這趟旅程固然有主動的自我逃離、自我憑弔等意味,但也必須與種種無法控制的意外相遇,被動地接受並臨機應變,這樣那些海浪、防風林、路人才能與劇中的主要人物完成一場對話。在小湯與阿才相遇的這個事件上,意外的安排尚稱恰到好處,然後越到後半,就越顯得劇本處理上的無力。

也因此,《最遙遠的距離》展現出來的,是一個導演的青澀。要成為賣作的電影,本片幾乎不可能有任何賣點;然而要作為個人藝術品味的實踐,本片的表現又嫌太過急切與淺白。這其中許多問題的關鍵都出自於劇本撰寫與鏡頭安排的環節,跟額外的資源、成本並無相涉。如果林靖傑想要證明他是值得挹注資源的導演,似乎還需要思慮更周詳、更嚴謹的作品來背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