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6月27日 星期三

朴慧京〈Yesterday〉

先看一部MV,歌應該還滿紅的,照那支廣告狂打的頻率,看了應該馬上知道。



那個韓國品牌的手機不斷舖天蓋地的席捲而來,一開始能從CF裡得到的資訊是女主角名叫金泰希(呃,男主角似乎也有寫名字,但是我完全不想理他),看了一下覺得韓國的女明星怎麼長得好像都差不多,很難留下印象。比較神奇的是,後面這首背景歌曲倒是讓我印象深刻。透過Google的威能,很快就查到這是朴慧京的〈Yesterday〉,收錄在去年的與本首歌同名的專輯裡。很顯然地,台灣大多數對於這個聲音的印象恐怕也是從這支廣告而來,透過「朴慧京」這個關鍵字去反查,中文資料幾乎都只和手機廣告或者這首歌有關係,其他能查到的資料少之又少。

從這支單曲來聽,朴慧京的嗓音帶有些沙啞,但是音域並不算低。而且跟一般沙啞型歌手演唱的感覺相比,她居然能唱出略帶有甜美、純真的感覺,這是相當難能可貴的事情。在手機廣告中金泰希的穿著、妝扮和搔首弄姿,走得都是成熟、性感的風味;而相對的,在MV當中則演繹出了一種天真爛漫的童話風格。兩個影片的視覺效果不同,但同樣都能夠與這首〈Yesterday〉融合,歌手特殊的嗓音和唱功正是主因。難怪會有人說「她的聲音辨識度相當高,熟稔韓國演藝文化的朋友都會很快地發現這是朴慧京的聲音」從網上搜到不少Blog都開始連結這首歌,關注這個聲音的現象來看,也許很快會有唱片公司打算將她的專輯引進台灣才是。(根據搜尋G-music的結果,目前她的專輯都沒有台版的代理)

對於國外的流行音樂我的接觸極為貧乏,主要原因是聽不懂歌詞,流行音樂很多時候文字創作的部分主導力比音樂本身還要強,一旦難以理解歌詞的時候,單靠旋律能得到什麼特殊的體會是滿困難的。不過這幾年倒是出現幾個特例,有幾個外國歌手單靠著唱功就讓我愛不釋手:首先是日本的一青窈,不過她有點算犯規,因為她有一兩首歌偷偷塞了奇怪的中文歌詞,還學過陶喆的咬字唱〈望春風〉(這點算是敗筆);再來是義大利天后蘿拉普西妮,這個厲害,有段時間我天天到了晚上七點左右都要聽她的歌,但是還是百聽不厭。前二例中的歌手唱腔都是屬於比較高亢渾厚型的,那種具有power的、嘶吼型的唱法本來就是我所偏愛的,而這次被朴慧京的聲音煞到,倒是一項更奇特的經歷。

幾乎所有連結這首〈Yesterday〉音樂或MV的Blog都放上了歌詞和中譯,但我並不想這麼做。或許正在看這篇的讀者也可以試看看,在鴨子聽雷的狀態下,單純欣賞這美妙的人聲樂器,體會一下跨越語言的音樂魔力,這個過程真的滿好玩的。

2007/07/01 加註:
無意間在Youtube看到現場版,附上。不過聲音只剩沙啞而沒有甜美,有點不忍卒聽就是了。



延伸閱讀:
LG超shine~Yesterday--朴慧京(박혜경))
歌詞/朴慧京-yesterday

2007年6月23日 星期六

平凡的王牌─評《瞞天過海:十三王牌》

我實在要很不忍心的,給《瞞天過海:十三王牌》(Ocean's Thirteen)一個不怎麼樣的評價。

看得出來在經過第二集用小孩子賴皮式的結局惡搞觀眾一陣之後,《十三王牌》有意重新將主軸拉回到神乎其技的超完美計劃。所以片子的劇情將很多元素都抽去了,包括找人的過程和做案的理由,都在幾場戲裡就精簡完成。這樣的處理當然相當可喜,我相信大多數的觀眾比較期待他們能提出什麼樣天馬行空的想像計劃,還有怎麼樣面對一些節外生枝的差錯與麻煩。

但就計劃的設計上來看,這集實在充滿了缺失。我並不是意指電影必須要給出一個真正天衣無縫的、絕對合理的計劃,而是這個計劃必須要能順利的幫助電影某些重要特色的發揮。在《瞞天過海》的系列裡,觀眾所在意的當然是看到眾多大牌紅星相互飆戲,還有每個角色之間特殊性格的發揮。在過去的兩集裡雖然花了一些時間在介紹角色的出場,但作案計劃中都不忘給每一個人關鍵性的作用,也各自符合他們的所長,然而在《十三王牌》當中,像顏居然在關鍵的作案時刻只扮演一個豪賭客的角色,與他的特技無涉;負責看管地鑽的人似乎也沒什麼重要性與必要性,臨時請個路人甲來客串似乎都可以勝任這種任務。看了半天,我很懷疑這樣的計劃為什麼需要我們印象中頂尖的高手全體動員。

在意外的安排上也無法讓人滿意。這一集的意外多半發生在事前作業的階段,等到進入實際犯案的時刻反而一切順利,幾乎如入無人之境。雖然我不否認這群主角們各個神通廣大,但是若不讓他們在過程裡吃點小鱉,怎麼能夠挑逗起觀眾緊張的情緒呢?回想過去一、二集都有不少讓人摒息的過程:像是第一集裡替顏倒數呼吸時間、看他差點空翻失敗的時候,又或者像第二集裡人人都失風被捕的時候。比起來《十三王牌》的難題設計過於簡單了,整場看下來平平淡淡,缺少讓人心驚膽戰的情節,也等於缺乏高潮。

當然本片還是不乏一些笑點,最令人拍案叫絕的莫過於讓麥特戴蒙(Matt Damon)裝上鷹勾鼻、梳起油頭,大玩好萊塢某一線男星的模仿秀,惡搞指數直逼第二集裡的茱莉亞羅勃茲(Julia Roberts)。除此之外,兩位大牌中的大牌:布萊德彼特(Brad Pitt)和喬治克隆尼(George Clooney)默契十足的對話,也讓人看得十分過癮。可惜的是,這些元素在前二回裡同樣不缺,或許難以再帶給我太多的驚喜感吧!

有情不驚─評《心中有鬼》

在暑期大片的強大環伺之下,即使擁有黎明、劉若英、范冰冰等影帝、影后的加持,《心中有鬼》依舊只能悄然無聲的在台灣上映。算起來本片選在這個時機上映,不但面臨強大外敵的夾擊,又離傳統的鬼月尚有一段距離,可以說根本選錯了時機,形成犧牲打的場面,其實是相當可惜的事情。

毫不諱言的是,我對這部片的期待很大一部分來自於劉若英,甚至能在眼花瞭亂的強片宣傳中看到這幢鬼影,也是因為她的緣故。單就獎項的肯定來說,劉若英的成就無疑的還遙遙的領先她的師妹李心潔,不過關於驚悚恐怖片來說,劉若英先前只參與過《雙瞳》的演出,而且擔綱的還是一個功能性的角色,與驚悚的場景幾乎沒有什麼關連。對應小師妹在《見鬼》、《救命》中的表現,這位師姊在這個領域還算是後起之輩。在這部片裡,總算可以見到亞太影后被嚇得「花容失色」的表情──嚴格說起來,有些過於內斂了;幸好在角色設定上,她所飾演的「三三」公然又是另一個「張幼儀」。在起初與黎明相對的幾場戲裡,小媳婦的模樣還頗令影迷所熟悉,對於角色的融入並不算太困難。劉若英一向是以自然投入式的表演技巧取勝,然而一旦每個角色都不知不覺的套入劉若英的影子,或許也該考量是否再多嘗試一些突破的表演方式才對。

而范冰冰在劇中就飇得相當精采了。時而純情、時而狐媚、時而憤恨、時而悲傷,高度發揮一個讓劇情推動與運轉的主要角色的功能。影片從懸疑、哀傷、緊張、惆悵,四次情緒的轉折裡范冰冰的造型與神色都有相對應的轉換,比起來,或許會是近年華語電影裡最搶眼的一個女鬼吧。至於黎明,他太幸運了,什麼都沒做就讓兩個美女搶成一團。這整個故事裡,男主角一直是個毫無用處的角色,兩個女角倒是演盡了世間女人與女人的種種關係,時而因同樣的處境而結合、時而又因為情感的矛盾而反目。尤有甚者,另外兩位女配角:婆婆和女傭,也在一定層面上象徵了其他複雜的女性之間的人際關係。


情感的描寫是《心中有鬼》這個劇本最擅之處。就嚇人的場面來說,不但節奏掌握太容易被觀眾察覺,也未曾有什麼獨具創意的手法,只能靠著鏡頭與音效勉強達成效果。然而刻劃二女一男的情感糾葛時,卻有許多慧心之處。最駭人者,莫過於范冰冰如何做出那融情愛與傷害於一的演出──這裡恕我無法提前在文中說明,以免破梗,還請你自個兒進戲院體會了。另外,像是片名叫做《心中有鬼》,原本我難免聯想到佛教唯心論的說法,沒想到片子在結尾處先給了個後設趣味的轉折,正當我抱怨這個橋段過於老梗的時候,又拋下了讓人更意想不到的、深長且開放的結局。對比一般鬼片結尾難免要來點溫馨、陽光的結尾平撫觀眾情緒,能夠擁有這樣結束方式,也可以說是一種突破吧!

本片應該是滕華濤初執導筒的作品,儘管某些大場景的特效未能掌握十分,但是在鏡位運用與剪接上都有令人難忘的細膩表現。唯敘事節奏的掌握仍有極大的改善空間,尤其本片仍有一些過緩或過於容易預測的毛病。不過大體而言,已經有相當成熟的表現了,未來是否能夠為華語電影帶來不同的風貌,值得期待。

2007年6月20日 星期三

失語的純粹─評《花與愛麗絲》

「兩個少女之間的友誼」,這個主題的電影在日片中似乎獨樹一格,近幾年記憶猶新的像是《下妻物語》或者《NANA》,都可以說將友情無價的命題演繹得粉味十足。東洋的女孩們似乎就像櫻花一般,早春時節才是最美麗的象徵。我曾經想過就這個題目來寫一篇相關的文字,奈何藉口太多,隨著影像在腦海中日漸淡去,依然未見隻字片語。有時候我不禁懷疑這與性別天生的隔閡有關,就像當年國片《殺人計劃》看得我悵然若失,明明覺得有什麼東西,卻又不是我能理解的世界。

不過當看完《花與愛麗絲》之後不禁要感謝導演岩井俊二的大慈大悲,他幾乎拍出我認為近幾年來最好看了一部東洋純愛電影,若沒有這樣的作品問世,我想這塊領地永遠是泥做的吾輩難以進入的世界。

相較於其他講述少女友誼的電影,《花與愛麗絲》大膽地拒絕了容易操作的戲劇衝突點。「花」(鈴木杏,飾)與「愛麗絲」(蒼井優,飾)之間並沒有天差地遠的個性與外貌造型──當然,鈴木杏造型上還是被醜化了些,比如有一頭自然卷的亂髮,不過比起《下妻物語》和《NANA》中洋娃娃與搖滾龐客的對比,這實在算不得什麼。──甚至於,她們許多生活空間與興趣是有交集的,例如芭蕾或是夢中情人。個性天差地遠的人慢慢做起朋友的過程,本身就帶有極佳的戲劇性,而《花》片的自廢武功,無異使得電影本身說故事的能力必須面臨更嚴苛的考驗。

像是不怕死般的,電影本身也放棄了簡單的敘事方式,大量的使用快節奏的剪接,配合「花」家門外的大片花海和「愛麗絲」家中凌亂的場景,營造出一種萬花筒般的瑰麗氣氛,實在叫人眼花瞭亂。更別說電影一開始,當兩個少女一前一後的行走、追逐時,背後走馬燈似的轉換不同色調、質感的背景,比起《下妻物語》刻意製造的超現實手法,還要更加貼切地表現了漫畫似的綺麗感。

更有趣的是,活在這五彩繽紛世界中的幾位主角,好像紛紛得了失語症。最嚴重首推兩個少女之間的夾心餅乾男主角,除了校廉晚會落幕前讓「花」變成真的「花容失色」的金句之外,從頭到尾只有尖叫、喃喃的默諷無意義的繞口令,還有一些簡短兼沒頭沒腦的台詞。而兩位女主角,光聽她們在大雨中相互說明自己與男主角互動的情況,我就覺得本來看劇情時都一清二楚的腦袋,差不多也被她們講到打結了。

這種棄絕語言的處理方式大大的提升了這部電影帶給人們的驚喜感。青春純愛電影中造作的熱血宣言或文藝告白,在本片裡絕不會突然出現讓你倒盡胃口。相反的,那些無意義的語彙才更貼近青春的記憶。我想到《心動》裡張艾嘉曾經對蘇永康說出了這曾體會,也讓金城武和梁詠琪在公車上著著實實的耍了一段白痴。不過,能夠從頭到尾都徹底實踐這種精神的,《花與愛麗絲》絕對是少見的異數。回過頭來想想,片中因為謊言建構出來的三角愛情,不也是嘲諷了我們對語言的依賴嗎?

當語言都在失序的時候,電影的主線支線也就不在重要了。本片絕對沒有什麼「兩個女孩的生活之間不斷產生糾葛,以致她們的命運註定緊密結合在一起」這種陳腔。很多劇情裡花就是花,愛麗絲就是愛麗絲。花的社團生活,愛麗絲只有校慶時的驚鴻一瞥;愛麗絲與父親的互動、演藝事業的進展,花也算不上有過任何參與。敘事線在兩個女孩之間游移,而且很顯然刻意的在遺忘另一方。這在同類型電影中是很少見到的。不過仔細深究,這似乎才是生活的本質吧!

在這一片紊亂當中,最為整齊的片段當推最後愛麗絲的獨舞。當然,對於蒼井優具有的舞蹈底子是絕對需要足夠的時間好好展示的。芭蕾是兩位女孩友情的根柢,不同於其他姐妹之交成立的原因是命運,她們兩位的結合是源自藝術──人類最為精粹的情感。這個段落讓我深深的推敲許久,到底該讓愛麗絲獨舞好,還是應該溶入一點雙人舞好。兩種感覺都很難取捨。無論如何,導演在這裡給全片落下一個完美的影像,弭平了三角戀情難以完滿的處理的遺憾。

《花與愛麗絲》的表現實在太讓我驚嘆,若說它是處於日系純愛電影的「經典」,我想我也不會否認。毒舌挑剔如我者,都很難在其中挑得半根骨頭,這的確是我在觀影路程上,非常難以忘懷的一次經驗。

2007年6月18日 星期一

金曲獎隨便亂寫

聽說本部落格也有「音樂」這一項,只不過最近實在沒什麼用心在聽音樂的部份。今天跟朋友去KTV唱歌,突然也驚覺新歌漸漸的只剩下副歌有辦法追唱了,再這樣下去也許對音樂的感覺會冷掉吧。閒說休說回歸正傳,現在就著剛落幕的金曲獎項隨便亂寫一點,不用期待能有影評的水準,當成閒聊文看看就好。

[點頭認同]
最佳作曲人獎:吳青峰/小情歌《小宇宙》/林暐哲音樂社
我對這首歌討厭在唱腔太造作,還有詞寫得文藝腔太濃,鴛鴦蝴蝶的,單講曲子是還滿耐聽的。

最佳作詞人獎:鍾永豐/種樹《種樹》/大大樹音樂圖像
這個獎項很好玩,六首作品剛好一半一半,三首走簡單真情路線:種樹、阿公的眠床腳、寶貝;另外三首走華麗語言:小情歌、菊花台、天下大同。我個人是覺得能表達同樣意境的話,前者境界是高一點。〈種樹〉勝在它關照的層面廣多了,當然客語本身也有點政治平衡作用就是了。

最佳專輯製作人獎:陳惠婷,許哲毓,林前源,林揮斌,許哲珮/我想你會變成這樣都是我害的/彎的音樂有限公司
這是個最死亡的獎項,提名人除了林暐哲之外我覺得頒給誰我都沒意見。

最佳國語女歌手獎:蔡依林/舞孃/科藝百代股份有限公司
我覺得她早該得了,尤其實周杰倫二部曲的時代。蔡依林初出道的時候我極度懷疑她可以從歌唱比賽出線,不過這幾年來她證明她有那樣的餘裕可以在各種曲風間遊走自如,金曲評審說的「全方位」算是深得我心啦,這一張才給她真有些晚了。
這個獎項我要抱怨一下,雖然有的女歌手表演高過預期很多,但我實在不懂為什麼在那裡亂喊「要要、抱抱」也可以入圍,莫名其妙。

[翻桌大怒]
最佳年度歌曲獎:今天妳要嫁給我《太美麗》/伊世代娛樂股份有限公司
這首被提名已經問題很大,還得獎實在是讓人傻眼。私以為張懸的寶貝最實至名歸,其他入圍的優劣各有所偏,得獎的這首除了芭樂之外不曉得有什麼好講。

最佳單曲製作人獎:周杰倫/霍元甲《霍元甲》/阿爾發音樂股份有限公司
這首歌製作水平多齊啊,從頭爛到尾。

最佳樂團獎:蘇打綠樂團/小宇宙/林暐哲音樂社
就算口味是文藝腔路線,Tizzy bac的水準也整整高蘇打綠一個lv。

其他獎項不予置評,不過一定要提一個最大遺珠:張懸。
入圍這麼多項一樣都沒拿不知道是在衰三小,最佳作曲、作詞跟最佳國語專輯還可以算是對手太強(其實最佳作曲一項我覺得有得拼),最佳年度歌曲輸給一個莫名其妙的芭樂,真是讓人抱不平。其實也不只拿獎部份很遺憾啦,國語最佳女歌手居然入不了圍才奇哉怪也,至少可以擠掉張韶涵吧。

2007年6月14日 星期四

(舊文重貼)意義的加諸 ─ 閱讀《再見了,可魯》


從一個鏡頭開始

眼盲的渡邊先生重病之中出了醫院,到訓練中心看好伙伴可魯。他獨自離去時先在右方路緣高低不平處踏了踏,彷彿還有可魯引導一樣,然後往左走到鏡頭中央。這時訓練師帶著可魯從左邊趕上來,把牠交給渡邊先生,兩人一狗都朝著畫面的左方,直到渡邊熟練的給可魯套上導盲專屬的器具。之後他們並非順勢往畫面的左方移開,而是左轉,由畫面的正中央朝著鏡頭走來,同時鏡頭向後慢慢拉開。

這是渡邊先生和可魯一同走的最後一段路,導演也用了一個很特別的鏡位。在普通的情況下,商業片極少讓角色在鏡頭的正中央又同時正對鏡頭,因為這樣的手法會讓觀眾明顯的意識到攝影機的存在,這對融入劇情是相當不利的。然而在劇情的引導下,此時此刻用這樣的鏡頭卻適時得讓人訝異。人與狗的形象一步一步往觀眾的心坎兒走了進來,節奏平穩而緩慢,離別的感傷氛圍就這樣累積到高潮,雖然這件事在影片中不曾被言語提及。

影像做為一種語言,甚至被認為表意能力超越任何人類使用的口頭語言,所以電影的作者從是盡其之才,賦予每一個影像符碼能承載最適切的意涵。在《再見了,可魯》當中更有趣的是,很多很多時候影片都處於沈靜的狀態。口頭語言被節省下來,而影像語言則被強化,一派「盡在不言中」的意境。然而,當最易被了解的口頭語言都可以被誤讀的時候,這樣靜默的影象勢必要被讀者加諸更多的歧義。

我不禁想起可魯的處境。身為一隻導盲犬,牠被訓練得安靜且沈著。劇中一事件對牠的意義都是被旁白所加諸的。當女聲喃喃敘述著「這是第一次分別」、「這是他們的第一段路」,我們實在很難去分辨那些序數對於可魯的意義比較大,還是對於人類的意義比較大。

矛盾的「刻意」

當然,這是一部劇情片而不是在看Discovery頻道,在講述人狗情感的時候自然不用真的去顧慮動物的每個情緒表達,要以「人」為主體方能滿足真正看電影的「人」們。所以意識到人們將己身的意義加諸在狗身上時,並不是要對導演或觀眾的居心進行苛責。事實上若這樣的手段能構築成強烈的情緒渲染,那才會是一部電影的成功。換言之,要是站在動物的觀點批評這部電影無意的顯露出人類宰制萬物的心態,才是吹毛求疵的批評方式;站在電影做為大眾藝術的觀點,刻意加諸於狗身上的情感是美的本源,只有這樣才讓可魯擁有真正的意義,成為真正的主角。

但我們又要困惑了,造成困惑的原因在於敘事體。從出生到死去,一卷剪接後的底片竟像一卷「可魯生平大事年表」展開在我們眼前,一絲不苟的沿著時間順敘下去,像極了史家的編年手法。縱然現代史學家早已承認歷史真實的被解構,縱然我們可以用同樣的邏輯宣稱在剪輯或選擇可魯生平哪些是大事、哪些是小事的同時,其實已經有人類的主觀意識加諸其中;但坐在黑暗的戲院當中時,這些箴言多半是被拋在腦後的。也就是我們會直覺的以為歷史不同呈現的是一種客觀的真實,而這部影片也正在客觀寫實的紀錄著一隻拉不拉多導盲犬的一生!

既然在影像和旁白中給予了如此強烈的主觀,為什麼在決定敘事體時反而選擇了最客觀 (雖然是偽裝的客觀) 的視角?主/客觀之間造成的裂痕究竟是不是導演或編劇意識下的產品呢?這兩個問題的答案我們不需要期待哪一次訪問會被追問出來,因為作者對於作品的解釋並不是閱讀過程裡最重要的一環。真正需要觀察的反倒是在讀者再創作的過程之中,這樣的裂痕會產生什麼樣的閱讀樂趣。

一個偏執而個人的觀點:我本身認為這種主/客觀間的衝突削弱了影片可能帶給讀者的歧出想像。比方說,渡邊先生固執性格在碰到可魯後的轉變,或者是渡邊和導盲犬訓練師之間 (甚至可以加一隻可魯) 關於誰才能「認識」視障者共通經驗的對話。這些不是影片的主命題,但是都豐富了閱讀時的歧出與想像。同時因為影像的強調,在享受這些歧出的思路之餘,倒也不必擔心這些節外之枝會搶了可魯的風采。然而因為要有始有終,按著史傳的方式把大事一一講述完畢,所以我們又得花上好長的時間看可魯與保姆夫妻間的生離死別。這段情節節奏之緩、聲音之寂靜,固然延續了渡邊先生葬禮時的催淚效果,但同樣的情緒一延再延,反而顯得尾大不掉。既悲且悶的氣氛教人直想逃離,好不容易營造出的點點滴滴也被全然情緒化了!

不應該說的再見

我並沒有說情緒化不好的意思。事實上藝術中要多少理性成份去調和固然是美學家們永恆的辯證,但藝術的根源著著實實的來自人類不能規範的感性部分,這點極少會有人持反對意見的。所以如果說藝術品的美醜取決於其情緒化的程度高低,這說法頂多就是誇張偏激了些,還是表達了部分真理的。

但是情緒化也有感染時間長短的差別。作品所帶給閱讀者的感動可以延伸到三月不知肉味,也有可能回過頭就忘得一乾二淨。上文提到的那些歧出,其實是延伸影片情緒的最好方式。每天那麼多的狗死去,為什麼可魯讓這麼多人為牠流淚?第一個有類必要條件的原因是「因為牠在攝影機前當主角給人看,而其他狗我們則眼不見為淨」;但第二個也是比較接近充要條件正是我一在強調的,因為牠帶給人們改變、走入人們生活,造就很多對人來說「有意義」的事。白話點的說法就是,可魯的死能催淚不是因為「牠死了」,而是因為「牠曾經如何如何,但現在死了。」

所以,如果因為後頭情節的份量過重,到了跟可魯和渡邊先生的生活那段平起平坐的地步時,可魯帶給人們的意義就無法集中火力。為了強調可魯帶給保姆家庭的意義,代價就是沖淡了可魯讓頑固老頭渡邊轉變性情、和牠共同合作,併肩而行的情感。可魯對這兩家的意義應該要在剪接時有所取捨,應該要讓一隻導盲犬和一個盲胞鬥士的身影結合的更緊密。未來當我們回味這部片時才有更多能夠玩味的記憶,也就是情緒的延長。

可惜了影片的處理並非如此。於是當燈光一亮的那刻,我們回到現實生活,還紅著的眼眶過不久血絲就會消去,曾經的感動也就跟著可魯的影像,在落幕那刻就與我們道聲再見了。事實上,這句再見是不必說的。

這個瑕疵其實是非常曲折隱微的,所以本文才會用了這麼大的篇幅在敘述。無可否認這部片子在影像佈局上有很多的佳作。平衡的視覺更讓讀者的視野像是有了導盲犬的陪伴一樣,能安心的跟著鏡頭到處行走。不過我還是要以這樣的苛求來表達對一部好電影深切的企盼、來加諸我個人主觀下的意義,或許這是我對所有影像作品最偏執的情感吧!
(原文完,作於2004/11/18)

[補記]
重新看了這部電影,我覺得這篇影評可以不要那麼掉書袋,出問題的地方可以用很容易的話來談:可魯真正身為導盲犬的過程篇幅太短暫,比起來描寫成長、訓練、老去的時間太長了。當訓練師誇讚可魯可能是「最好的」導盲犬時,那個情感的價值並沒有在劇情裡強調出來。

我想到我在大學後期開始自修電影理論的書籍之後,總是很愛強調「影像」才是電影的本質,影評也儘可能自覺性的避免只談故事及架構,而將注意力集中在影像的部分。不過重看《再見了,可魯》之後,還是覺得這部電影在我的觀影經驗裡很特殊,它的影像表現值得大書特書,但是劇情架構卻表現不甚良好(假如學生寫作文起承轉合的篇幅這麼不均,可是會被大大扣分的)。這種電影不是沒有,但絕大多數是動作片、武俠片這類可以不重劇情只重畫面的作品,難以為病,然而《再見了,可魯》卻是一部劇情片。從這點來看,影像與劇情之間的辯證真的相當有趣。

最後,這次重看也發現幾個新的切入點。首先,原文首段提到的全正面鏡頭在本片中用的地方很多,並不是特意只保留給這個全劇最高潮的特殊待遇(例如本文穿插的第一個劇照);而且除了全正面外,正90度角側面也是常伴隨而出的鏡頭。這兩個鏡位都不是電影中常見的,本片卻用得極多。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取景上刻意用了很多平行線的佈局(本文穿插的第二個劇照就是一例)。我相這部片能夠引發這麼大的風潮,這些大膽的影像技法應用相當值得討論。我敢說若用完全一樣的劇本,換了別種分鏡、佈局,這部片子絕對沒有那麼強大的催淚效果。至於,這個新觀點什麼時候要寫出來,well,再看我最近懶病有沒有發吧。

2007年6月8日 星期五

成長問題的俯視─評《屋頂上的童年時光》

《屋頂上的童年時光》(Along the Ridge) 是金羅西史都特(Kim Rossi Stuart)初執導筒的作品,這位演而優則導的義大利小生果然有種初生之犢的架勢,野心勃勃地試圖將一個孩子在童年生活面臨的種種問題,全部在裡面一網打盡。一般很容易想到的,在成長電影裡可能會反映的問題,在本片幾乎都可以看見:父母期望與孩子夢想的衝突、同儕間友誼與排擠、對性的恐懼與探索、成人世界的爭執……,每一個支線都不斷地在情節裡製造衝突,也緊緊糾結著觀影時的思索。


這也難怪主角湯米(Tommi)喜愛爬上屋頂,俯視羅馬的種種,成人構築出來的整個世界都太過混亂且荒謬,確實需要一個制高點,讓孩子冷眼旁觀一切,才能逃離這樣瘋狂的世界。我想到湯米對母親的態度,應該最能顯示那樣的冷靜與疏離,他可以看穿母親的習性,但又選擇輕易的原諒與接納,對比於父親雷納多(Renato)的沈溺與遷怒,我們很難定義孩子與成人誰才具有「成熟」的代表權。預告宣傳詞裡說「小孩會用自己的方式,原諒大人」,或許所謂「自己的方式」,就是比大人們還要更早預期地進入成熟的世界。

早熟是種生理年齡與思考邏輯的錯置,而故事情節裡充滿更多更多矛盾的錯置,例如集溫柔與暴戾於一身的單親爸爸、被對方接受而又被自己拒絕的愛情、同時述說謊言與真實的母親。如果要提及這部電影值得推薦之處,我想第一個就是這些眾多錯置的元素,都能夠在電影裡充分的演繹與激盪,也讓電影中每個議題的探討更加深化。

第二個值得推薦的,就是童星亞歷桑多摩瑞斯(Alessandro Morace)的精彩表現。他內斂沈穩的表情將角色早熟、封閉的性格表現得淋漓盡致。通常電影中能有一個好的童星演出時,都會變得特別的搶眼,更何況這是一部以兒童為主角,講述兒童成長的電影,這位小湯米的表現應該足以讓觀眾覺得值回票價。

相較之下,金羅西史都特的運鏡就稍有不夠純熟之感,在某些鏡頭裡留下過多的斧鑿痕跡。像是掰開女陰的恐怖畫面雖然意象十足,但在出現在一部幾乎完全都是寫實鏡頭的電影裡,實在有些突兀;另外像模擬湯米游泳視角的鏡頭,過於強烈的觀點其實有些阻斷了內斂的觀影情緒,反而有違於電影本身疏離、冷靜的節奏與氛圍。當然,對於一個新人導演來說這樣的批評是有些吹毛求疵的。

附註:《城市漫遊》系列之二:【屋頂上的童年時光】2007.06.22(五)上映,以下為附上預告片分享

2007年6月7日 星期四

虛偽的人文關懷─評《我的小牛與總統》

看完《我的小牛與總統》(La Vache et le President)之後,我突然覺得在悶熱的房間裡冒出涔涔冷汗,而且好像開始理解為什麼我對《蝴蝶》(Le Papillon) 也一直隱隱有種無法放心去喜愛的感受。有件事情我覺得可怕,就是導演菲利浦慕勒 (Philippe Muyl)可以很自在的去揶揄任何事情,而且對象實在太過於無差別,讓人覺得他不是太過於缺乏政治意識,不然就是太陰謀的在反挫某些價值。

因為這個議題太嚴肅了,在談證據之前我得先闡述一些我批評時所持的立場,以避免溝通可能會淪入脫離電影太遠的範疇。基本上我完全能理解、同意甚至力行政治意識型態不應該成為評價電影的標準,不過,我對這個條目的理解是,它僅限於用來排除那些只以政治正確來審核電影的評論。如果說,評論所要探究的問題是在這部電影想要傳遞的意識型態和它真正傳遞的意識型態,兩者之間是否表裡如一,以及這樣的表裡如一或不如一是否合乎影評者的美學標準,那這個問題是可以被容許的。

更何況,這兩部片子在表現手法、中心思想和行銷策略上,都不像是一部感官刺激為主、思想只是包裝的好萊塢式商業片(籠統說法,請不要在這裡挑語病,不然再花個五千字爬梳電影史脈絡是你不樂見而我不樂寫的)。既然這裡面承載了某些人文關懷的議題,那麼針對議題的探討是否深入,是否立基於一個穩固的中心思想和立場,用來檢驗其成果應該不算太過分的苛求。

回到本文想要處理的文本來,我能理解菲利浦慕勒的這兩部作品都應用了兒童演員,也都應用了較為輕鬆明快的敘事手法,《我的小牛與總統》裡甚至找到一隻牛明星,並且努力將牠化做卡通人物般的存在;這種種努力都在顯示他應該並不打算拍攝一部正襟危坐的電影,而是輕鬆幽默的小品。不過我還是得強調,幽默不等於揶揄、訕笑,這是兩碼子不同的事情。

我在看到主角盧卡斯(Lucas) 在巴黎被印度人收留的段落時,真沒想到居然有這麼誇張的運鏡、剪接和場面調度,表面上好像用印度宗教的哲學觀念諷刺法國人離開對自然的崇敬,實則塑造了一個種族「神秘、難以理解、詭異、模稜兩可」的東方想像;更糟糕的是,刻意誇大的動作,例如看見牛時以快速而非莊嚴的節奏膜拜、又大呼小叫地打電話呼朋喚友,這些動作都製造了某種「笑果」,把異民族的傳統信仰當成滑稽的笑點。一群人同時拿出手機讓盧卡斯打電話的情況也是,顯不出印度人對小孩的認同與歡迎,反而像是盲目的偶像崇拜。

再說盧卡斯的父親羅曼(Romain)和影子作家莎菈(Sarah)的對手戲,兩個人在對話互嗆而又在影像上暗示兩個人要被湊作堆的情形,讓我感覺看到Bernard Yerles好像在看梅格萊恩(Meg Ryan)還是珊卓布拉克(Sandra Bullock)一樣,不但是典型的事業女強人兼愛情傻大姐,而且最後通通要被她們嗆過窩囊的男人給馴服。假如我今天看的是《電子情書》(You've Got Mail)這種商業芭樂片,遇到這種設定笑笑就算了,怎麼會出現在一部意圖展現人文關懷的電影裡呢?

就連小牛生死的最後決定原因我都覺得太荒謬了,根本把勇於衝撞體制的鄉下人盧卡斯父子寫成一對莽夫,彷彿前面消遣總統的對話或劇情太刻薄了,只好跳出來說「是這兩個急性子自己搞不清楚狀況喔!我們大有為政府還是一切依法行政,檢疫發現沒病就會還你牛的。」給了巴黎的中產階級──最可能講求法治、規定的那群人──好大的台階,如果不是骨子裡就要打算羞辱衝撞體制者,就是溫情主義過了頭變成鄉愿了。

我實在是很不滿,現代社會最大的三個衝突問題:性別、種族、階級,這部片裡導演都沒有能夠妥善的處理他的立場,把那個小牛向總統反抗的象徵力量全部都消耗光了。再次強調,我對政治正確並不那麼堅持,像《南方公園》(South Park)這種擺明就要嘲弄政治正確的東西我還大為欣賞;不過立場表裡不一就是偽善、噁心。再退一步說,我也並不堅持思想議題一定要處理好,比方說《明日帝國》(Tomorrow Never Dies)對傳媒的思考根本沒什麼深度可言,但我也不想要求這部英雄動作片必須具備探討這個問題的能力。只能說《我的小牛與總統》是挖了坑自己往裡跳,被拿放大鏡檢視這一個部分也只是剛好而已。

人文關懷不能在一旁說風涼話,我很沉重的這麼覺得。

從這一片出發往慕勒之後的作品去推,我想我曾說「《蝴蝶》善於提出問題,但不善於追問。」這句話大錯特錯了。針對莉莎(Elsa)對成人世界提出的種種挑戰和指控,朱利安(Julien)根本是擺出「造物主的錯」然後就了事的模樣,然後就賴皮混過去了。原來原來,他用這麼一個不怎麼高明的故事,就哄騙住了莉莎,也揶揄了觀眾一度興起的倫理思索與辯證──「你們為什麼要這麼自責呢?通通推給上帝就好了!」

上帝的罪己詔救了朱利安的窘境,明察秋毫的檢驗報告拯救了小牛的生命,電影裡大費周章舖排的衝突解決得這麼隨便、這麼訴諸權力者的寬恕和救贖,那我們還需要衝撞體制做什麼呢?還需要思辯做什麼呢?去信個寬容點的神就算了嘛!想到這裡我覺得很多事情容易理解多了,原來我是看到了兩部傳教片,全部都是神學,和人文真的沒什麼關係。